人一旦年過三十,就會開始想些有的沒的。
其實就只是個整數生辰罷了,也不是第一次,但多愁善感的人每每遇到總是會多想。十歲時覺得自己是個大人了、二十時會遺憾不能再自稱為少年、二十五則驚愕自己在生理定義上已經脫離了年輕的範疇,直到三十歲還是不免俗陷入了無止盡的感嘆之中,及川的生日還恰逢奧運的準備期,除了下定決心要摘面金牌給自己當作生日禮物以外,傷春悲秋的情懷較以往更盛。
實際上六月都還未到,現在五月也才剛起了個頭而已,但今年大部分國家隊職業運動選手的日程都被又多又雜的訓練、復健、採訪與比賽塞得滿滿當當,一路排到了八月底,早在把行程安排一個一個鍵入手機月曆裡時,及川就已經知道今年的生日他恐怕沒辦法過了。為了熟悉環境還有與南半球顛倒的氣候,阿根廷的隊伍會提前一到兩週就先前往巴黎適應,生日當天,他大概正如火如荼地進行最後階段的比賽準備吧。
幸運的話,或許能遇見日本隊的朋友,至少可以得到一聲口頭上的「生日快樂」,其他的⋯⋯總之蛋糕是別想了,那個當下身在選手村的人誰不是在做飲食管控,買了就是便宜到教練跟其他工作人員,到最後反而饞死自己。
不過⋯⋯既然到時候沒空,那是不是該提前做點什麼呢?及川心中斷斷續續地浮現這個念頭。
就算奧運期間會忙到沒空看訊息,特地要求身在日本的朋友,請他們提早祝自己生日快樂好像太超過了一點,恐怕也沒人願意理他。但是問阿根廷的朋友的話,他們半多會忽略壽星本人需要執行嚴格的飲食控制這件事,表示生日不能少了燒烤派對。
不要再燒烤派對了,拜託,他已經吃膩了。
把月曆滑到七月,代表不同事項的各種色塊塞滿了以日來劃分的方格,及川習慣用月表格的呈現方式來快速審視接下來幾個禮拜的安排,缺點就是格子太小了,事情一多總是會有幾項擠到了格子外,被系統自動轉變成「顯示更多項目」的按鍵,他研究了好久都搞不懂怎麼調整它的排序。在好幾年前加入,並勾選了「每年重複」選項的自個兒生日,也因此被其他排程擠下去,成為要點開才能看見、對那天來說相對不重要的行程。
本來就是為了排球拼命、付出所有的性格,這樣的日子強碰對及川來說並不少見,他也清楚自己永遠會選擇以排球為優先。但總有種細細柔柔的惆悵夾雜在思緒之中,像在對待一件列在那卻又沒去做的待辦事項。想起來、忘掉;想起來、拋之腦後。打球打到放空時,腦袋中就是會「叮咚——」般地忽然想起,然後在那霎那間不由自主地開始煩惱,帶著些微悵惘發出一聲嘆息,偏偏又正在訓練,只能強行將念頭逐出腦袋,等待下一次重新想起時,是在適合的時間點。
不去做其實也沒什麼關係,只是可惜了一點而已,但畢竟⋯⋯是三十歲的生日啊,及川始終不甘心就這樣過了。
「你們在看什麼?」訓練結束,在充滿汗水又臭烘烘的更衣室角落隱約傳來讚嘆與驚呼,及川湊到隊友身邊,幾個手長腳長的男人窩在一起,一同看向被襯得小小一個的手機螢幕。
「世界的盡頭!」開朗的阿根廷人把毛巾搭在脖子上,笑得露出八顆牙齒,「最近是追極光的季節。」
雖然及川早就已經是阿根廷的一份子了,但是除了排球之外,他對這個國家真的不熟。追問之後,及川才知道所謂「世界的盡頭」,指的是阿根廷最南端名叫烏斯懷亞的城市,那裡離南極僅有八百公里,離天空則只有一片極光的距離。
手機持續播放著旅行家拍攝的紀錄影片,在南半球,六到九月都有機會一睹南極光的姿態,無數郵輪從布宜諾斯艾利斯出發,一路前往烏斯懷亞,再深入南極洲,看看冰山、摸摸企鵝,若是幸運,其中一晚就能沐浴在極光之下,霎那成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