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川快忙死了。逐漸入冬,最近葬儀社多了許多人委託他們幫忙舉辦年邁長輩的葬禮,他甚至還用了一整盒限量高級泡芙作為賠禮,帶著歉意向花卷取消他們原本週末要去秋保溫泉來場久違小旅行的行程。

松川是在一場又一場的喪禮中度過他的童年時光的。從有記憶以來,父母在忙不過來時就會將他帶到喪禮現場,叮囑他要乖乖的,於是他就會坐在角落看著大人忙。還小的時候他還會被哭嚎著的家屬感染情緒,不明所以地跟著低聲啜泣,也不知道是真的難過還是被煙氣熏的,父母正忙著也不會過來哄他。後來習慣了,也逐漸能幫上父母的忙,遞遞果盤、替人點香,香一炷又一炷地燃燒,他看著煙裊裊上升,在喪禮上寫完了他的國小、中學和高中作業。

大學畢業後他開始慢慢接手家裡的事業,父母有意讓他繼承,而他也並不排斥,甚至能說是積極的。或許是因為從小就被那樣的環境薰陶濡染,見慣了生死離別,他骨子裡也染上了幾分獨屬於送行人的使命感,他想為那些有名、無名之人安排葬禮,在告別式後替他們點上一炷香,以擺渡者的身分送他們最後一程,並祝他們來世順遂。

他得學習的事情很多,其中有些關乎到整個喪禮的流程,須謹慎對待,而有些只是些零碎的行政事務,不難但繁雜量多且關乎到公司的營運,就算松川是未來的少老闆,教導他的同事們也沒有絲毫懈怠,畢竟他們很多都是從小看著松川長大的,如何讓他未來有接下公司的能力,所有人、包括他的父母都傾盡所有來幫助他。大大小小的事塞滿了松川的腦袋,讓他每天都像陀螺一樣在打轉,幸虧高中排球部的訓練讓他有了良好的體力,不然真的是吃不消。

經過幾年的磨練,現在松川已經能自行處理較小型的案件了,甚至一些比較新形式的喪禮要求父母也會交給他辦理,像是近幾年開始流行的「宇宙葬」、「移動式葬禮」,還有因為因應疫情所產生的線上視訊上香等流程規劃,全部都是由松川與幾個比較年輕的同事們一起處理的。

松川正在跟團隊裡的人開每週的例行會議,核對彼此的工作項目,看著長長的待辦事項,松川劃掉了幾項又新增了幾行字,並向同事交代昨天半夜新進來、時程有點急迫的一個案件。

「這場告別式延到下午舉辦,用一廳,我已經喬好了。」

「記得要跟送花圈的廠商加下禮拜的訂購數量。」

「後天早上OOOO先生那場告別式,家屬剛才有寄照片給我了,我等等轉寄給你,明天下午三點前要輸出裱框好。」

「火葬場那邊明天晚上臨時有位置,OOOO奶奶可以安排進去,記得通知家屬。」

事情又雜又多,身為負責接洽的窗口與團隊負責人,松川必須清楚每個案件的所有細節,確定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思考著如何把新來的案件安排進行程裡,松川煩躁地用筆頭不停敲擊桌面。

辦公室的電話滴滴響起,上個月才新來的同事跑去接了電話,然後邊聽著話筒邊用便條紙寫著,「是、是,好的,我們稍後會再回電給您,謝謝,請節哀順變。」

「松川先生,剛才又來了一個新的案子!」

怎麼又有?松川嘆了口氣,工作總是突如其來,揮手讓新同事說明剛才電話中得知的家屬需求。

「是通話者的兒子,今天早上剛去世的……,二十五歲,家屬說希望可以趕快舉辦告別式……」

新同事看著紙條上的速記慢騰騰地唸,講得不清不楚,重要資訊半點都沒提及,一旁的女同事都不耐煩了,直接拿過他手上的紙條,「你是不是忘記我上次教你的詢問流程了?你這樣我們無法判斷該怎麼安排啦。」

松川把紙條接了過來,新同事潦草的字跡映入眼簾,最底下寫的是逝者的名字。

——「花卷先生」